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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一:《政治小说》

政治小说”的出现与公理至上话语的确立

■ 耿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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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汉论坛》 2007年第1期

本文共分5页:[1] [2] [3] [4] [5]

摘要:晚清时期大量出现的“新小说”是中国社会由传统向现代转换的标志,文学担负起了一个时代先行者的角色。政治小说是这个时期人们宣传政治主张、表达政治诉求的重要载体,它与时代政治有密切的联系或者说它本身就是时代政治的一种突出表现形式。政治的文学化与文学的政治化成为中国文学由传统步入现代的一个突出表征,浪漫主义政治和浪漫主义文学具有一种同源关系。

关键词:晚清新小说 ;文学政治;社会心态变异;理性主义的激情化

中图分类号:I206.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854X(2007)01-0114-06

1900年的“庚子之变”是晚清社会变迁的分水岭,慈禧太后在守旧派彻底失败之后,也不得不倡言改革了,由此开启了历史上所谓的晚清新政时期。由清廷启动的这场自上而下的改革运动,酿成了一种朝野上下“咸与维新”的时代风气,由此维新、变革、改造社会等等成为时代的主导话题,求新、求变成为时代的主旋律,由此,引发了社会心态的重大变化。首当其冲的是儒家文化的独尊地位由于清廷开始倡导西学,而受到冷落,更由于科举制度的废除,而遭受沉重打击。庚子之前讲西学的人除了为数不多的“康党”之外,并不多见,而庚子之后则风气大变,士人阶层几乎全都卷入到如火如荼的兴西学热潮中,连旧学大家如桐城派古文学家吴汝纶也作出这种预言:“此后必应改习西学,中学浩如烟海之书行当废去。”① 朴学大师孙诒让也对自己所治的旧学作出这样的反省:“救焚拯溺,贵于开悟国民,讲习科学。不佞曩昔所业,固愧刍狗已陈,屠龙勿用。”②由此,自命代表“西政之本源”的政治法律书籍成为时代的畅销书,如此相应的是“法政学堂”等新学堂遍地开花,成为新的“官员养成所”。但这些并没能缓解失去了传统“晋身之阶”的士人心中的焦虑和惶恐。诚如时人所言:“庚子重创而后,上下震动。于是朝廷下维新之诏以图自强。士大夫惶恐奔走,欲副朝廷需才孔亟之意,莫不问新学。虽然,甲以问诸乙,乙以问诸丙,丙还问诸甲,相顾错愕,皆不知新学之意何云。于时联袂城市,徜徉以求苟合,见夫大书特书曰‘时务新书’者,即麋集蚁聚,争购尤恐不及。而多财善贾之流,翻刻旧籍以立新名,编纂陈简以树诡号,学人昧然得鱼目以为骊珠也。朝披夕吟,手指口述,喜相告语,新学在是矣,新学在是矣!”③在这种急功近利心态下所接受的新学,显然会大失其原味。与此相应的是对西学的推崇引发的对新的政治趋向的追求,仿行西方,进行立宪,成为社会的一种普遍要求。《东方杂志》这样报道:“上自勋戚大臣,下逮校舍学子,靡不曰立宪立宪,一唱百合异口同声。”④ 在这种趋势之下,守旧派已成为为大众所不喜的人物,许珏因为上书反对立宪,招致的反应是:“朝野哗然,以为阻挠立宪,非愚则狂。”⑤

西学的兴盛培养起新一代读书人对“理性”的崇拜,即相信只有“公理”才具有判断一{激情小说网}.

切的权威性,而公理也就是来自于西方的物竞天择、天赋人权、自由平等这类出自现代性意识形态的真理,这种空前“崇理”的风气对于推动革命是大有助力的。孙中山先生对庚子前后人们心态的变化感触颇深:“当初之失败也,(庚子之前)举国舆论莫不目予辈为乱臣贼子,大逆不道。咒诅谩骂之声不绝于耳;吾人足迹所到,凡认识者,几视为毒蛇猛兽,而莫敢与人交游也。唯庚子失败之后,则鲜闻一般人之恶声相加,而有识之士且多为吾人扼腕叹息,恨其事之不成矣。前后相较,差若天渊,吾人睹此情形,中心快慰,不可言状,知国人迷梦已有渐醒之兆。”

受这种“崇理”思潮影响最大的当推新式学堂里的青年学生,这与遍及学校的革命党的宣传教育是分不开的。在变革时代,“时势权力”与实存权力相比毫不逊色,甚至更有力量,因为它掌握了人心的指向。实存权力可以管束人的身体,但管束不了人心。人心所向决定着历史前进的方向。在公理信仰者看来,公理是一种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是历史的必然发展趋势。它之所以不可抗拒,是因为它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公理,正如邹容所说:“革命者,天演之公例也;革命者,世界之公理也;革命者,争存争亡过渡时代之要义也;革命者,顺乎天而应乎人者也;革命者,去腐败而存良善者也;革命者,由野蛮而进文明者也;革命者,除奴隶而为主人者也。是故一人一思想也,十人十思想也,百千万人百千万思想也,亿兆京垓人亿兆京垓思想也,人人虽各有思想也,即人人无不同此思想也。”⑥由此,这种崇拜公理的进步主义信仰成为时代的强势主导话语。这种时代强势话语是为要求变革的不同政治派别所共享的,康梁君主立宪派和孙中山同盟会之间的不同并不在于对这种公理的见解上有所不同,而在于实现公理的方式途径以及对实现成本、代价的考虑等不同而已。这种对于天演公例、世界公理的信仰构成了时代文学政治话语的核心。

法国社会学家勒庞在考察法国大革命兴起的根源时说道:“旧制度消亡的真正原因仅仅在于它赖以为基础的传统之削弱,在经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攻击之后,旧制度再也找不到更多的拥护者,于是它就像一个根基遭到破坏的建筑那样天然坍塌了。”⑦ 返观清王朝的覆亡也是如此,支撑旧的制度的文化信仰在理性主义文化的冲击下人心丕变、土崩瓦解,是导致清王朝灭亡的深层原因。理性主义的抽象性、逻辑性以及一理万殊的普适性使它在扫荡经不起理性验证的历史遗规、传统习俗时极具杀伤力,几可使旧信仰、旧习俗毫无还手之力,从“新小说”中我们可以充分感受到这种现代公理的威力。

晚清“新小说”发源于梁启超1902年11月在日本横滨创刊的《新小说》杂志,梁启超不仅意识到了小说对于改良群治的重要性,而且身体力行亲自创作了新小说的开山之作《新中国未来记》。其主要目的是要借小说来“发表政见,商榷国计”。这部小说的影响主要不在于它是对新中国的未来的畅想曲,而是在于他对清王朝的统治合法性的彻底消解:他在小说中将专制政体视为“一件悖逆的罪恶”,因为“任他甚么饮博奸淫件件俱精的强盗,甚么欺人孤儿寡妇狐媚取天下的奸贼,甚么不知五伦不识文字的夷狄贱族,只要使得着几斤力,磨得利几张刀,将这百姓像斩草一样杀得个狗血淋漓,自己一屁股蹲在那张黄色的独夫椅上头,便算是应天行运圣德神功太祖高皇帝了!”这种对于传统政体合法性的彻底否定,正是来自于一种理性主义的彻底性。只是出于一种代价、成本的考量,梁启超后来才主张一种“无血的破坏”,但公理主义信仰使他不可能真正排斥革命,他只是一个策略意义上的“政治保守派”,并非西方意义上那种致力于自由与秩序的考量的经验主义的改革者。

晚清新小说的公理崇拜除了法国大革命的影响之外,还深受中国传统的大同主义的影响,康有为的《大同书》在理念上的彻底性是令现代人都瞠乎其后、瞠目结舌的。他对于新社会的构想是一种唯理主义的演绎式思维,《大同书》可以说是一个把理性进行到底的范例。但现实中的康有为还是把应然和实然区分开来的,所以他的《大同书》虽早就写出,但一直不愿公之于世,因为担心此书一出导致的结果将会是血流成河,他没有完全取消理念与现实的分野,因此只能成为一个理论和实践两分的改革者。他认为:“理想乃是将来的缩影,而实际

必须符合目前的境遇。”⑧这当然也是他迅速为时代抛弃的原因。

公理主义在革命时代起着类似于革命的“发动机”的关键作用,它煽动起人们的热情和梦想,呼唤人们主动参与到历史创造之中。所谓“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它迅速地推动了晚清士风的转换,即由“名士”向“志士”的转变,使得创造历史的英雄主义成为时代的主调。实则吸引晚清理性主义者的并不是“理性”自身,而是从对理性的信仰中生发出来的激情和创造新世界,使自己留名千古、铜像巍巍的使命感。这种激情化的理性崇拜和英雄主义的使命感使他们排斥对其信仰的理性本身进行任何理性的反思,因此它沉浸在自己的信仰之中,除了信仰之外再不考虑其他,并拒绝任何批评,把所有反对他的人都视为必须剪除的敌人。由此它不仅违背了理性必须从正反双向进行才能发展存在的本质,而且取消了对理性的任何限制,走向一种唯理主义。这种公理崇拜可说是催生出了现代中国第一代可称之为“理念人”的现代知识分子,但这种理念人只是将传统静态的“天理”代之以进化的“公理”而已,尚未领会真正的理性思考的真谛。公理至上填补了传统信仰退位留下的空缺,满足了现代人追求政治自由的需要,但由于这一需要完全排斥了其他的需要,则可能会导致一种新的绝对主义的公式化的思维方式。政体、国体在传统专制时代都是不容人置喙的问题,到了清末新政时期,则成为人人都可以置喙的热门话题。人人都可以自由设计选择政体、国体,这种政治上的开放、自由可以说是空前的,传统束缚至此已完全失效。旅生的《痴人说梦记》开篇就是写现代的读书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打破常规:书中的宁孙谋是康有为的化身,他首先要做的是“要做一部书,人皆晓得十三经要读的,殊不知道经书,早被秦朝一把火烧尽了,其余多半是后人伪造。我想出许多证据,在肚子里尚未写出,趁着日长无事,要做成这部书,免得那些迂儒,谈三皇,说五帝,弄得浑身束缚,一样事都做不成功。……我做这部书的意思,是要先将读书人第一个照例的念头打断,你道好不好?”他的朋友听到他的这番高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挣脱了常例束缚的读书人,或主君主立宪、或主革命暴动、或主海外殖民——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建立理想国。政治选择的不同也决定了小说想象模式的差异:君主立宪派的《新中国未来记》,在虚拟的倒叙式叙述中仍在延续与革命派的激烈辩论,具有较强的现实针对性。《痴人说梦记》则可以说是无政府主义小说的代表,他们都钟情于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建立一个文明极致的模范新社会,其理想越高超、彻底,也就离现实越远。如后来鲁哀鸣的《极乐地》等等也是如此。革命党小说则多在现实背景下展开理想,表现出一种写实和浪漫相结合的倾向,崇高的理想通过斩草除根式的革命彻底性表现出来,这可以《黄绣球》为代表。

源于唯理主义的革命最为反对的是从“枝节上的推求”,即零碎的、渐进的改革,而追求根本性的变革、理念上的彻底性。如《黄绣球》用了两个比喻来表达这种彻底性:一个比较常见,即房子要倒了,是修理它还是拆掉它彻底重建,革命者的选择显然是后者。即不拆旧房子建不起新房子。第二个比喻是花和蚂蚁的比喻:黄通理问两个儿子:“譬如一棵花,种在地上,花上爬了些蚂蚁,这便怎样?难道就把花掐了不成?”那大的说:“这与花何害?只要将蚂蚁除去便是。”小的则说:“不然,好好的一朵花,固然不能掐去,但是蚂蚁除了又有。就算这枝花上除去,他又爬到那枝花上去了,除之不尽,劳而无功,不如寻着蚂蚁的窠,或是掘了他的根,或是把种的花移种在好地上去,叫蚂蚁无从再爬,然后我们的花才能开得枝枝茂盛,年年发荣。”黄通理听他小儿子的话,十分中意,而对大儿子的回答则大不以为然。以喻体代本体,以论理代实在,是唯理主义思维的一大特点,从其比喻自身来看它是合乎逻辑的,但建设一个新社会显然不像拆、建房子那么简单。花和蚂蚁的比喻也是如此,恶并不只来自于外界,也来自于人性自身,人的本性中就有非理性的、有缺陷的一面,完全理性化只能导致人性的异化。因此此处的“花和蚂蚁”本为一体,不是可以单独分开的。喻体和幻像在政治小说中的泛滥,是时代政治文学化的一种突出表征。但现实政治是不可能靠一两个巧

妙的比喻来解决问题的,理论毕竟不能代替实在。

据统计,晚清时期的同盟会员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十七至二十六岁的青年,因此革命文化带有典型的青年文化特征,而青年文化的特点就是富于热情、勇于冒险、涉世不深、理智薄弱,这使他们容易与激进的唯理主义产生共鸣。而且革命对于他们不只是抽象的理论,也有反抗父辈权威的自主要求和对于情爱自由的渴望,这就产生了个性解放以及情爱与革命的融合。像张肇桐的《自由结婚》可以说是20世纪“革命加恋爱”小说的鼻祖,绝世英雄黄祸和绝代佳人关关在革命中产生的美好恋情,对那个时代的青年具有特别的感召力。作家将“结婚自由”同“政治自由”、“言论自由”相比较,认为“只有结婚自由,没有一个人不欢喜,没有一个人不情愿替他死的”,“愿我自由的男男女女,爱一切自由如结婚一般,我祖国就不怕无自由之日了”。在晚清政治小说中,革命禁欲主义和反禁欲主义是并存的,像《女娲石》中既有极端禁欲的女子革命团体花血党,也有不忌酒色,不惜身体,专在花天酒地中演说文明因缘的春融党。小说中犯了酒色两戒的凤葵就被打发到了春融党去从事革命。在情欲问题上,它的禁欲和纵欲都是非传统式的,开始将人的自然欲望看作一种正常的要求,取舍态度端赖革命的需要,与世俗道德无关。

二以女性为中心人物的政治小说在晚清文坛上也堪称一枝独秀。与以男性为中心的政治小说不同,以女性为中心的政治小说并不热衷于在小说中进行政治论战,它更多地表现出女性对于自由的渴望,在政治和道德上的激进比男性走得更远,更为情绪化也就更具文学感召力。女性反抗的思想基础也来自理性主义。梁启超办的《新小说》杂志上登载的岭南羽衣女士的《东欧女豪杰》,可视为最早的号召女性革命的小说。该小说的作者据考证是罗普,一位男性作者,康有为的弟子,此小说是最早属意于女子革命的小说之一。该小说也是首先从公理的角度表达了对专制政体的愤恨和不平:“野蛮专制国上头拥着—个沐猴而冠的,任他称皇称帝、说什么天下—人,又说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照公理而论,单有这个,世界上已是大不平等。”书中就此作了这样的眉批:“怨毒之于人甚矣哉!凡专制国民,爱国心与破坏思想,两者不得不相缘并起,亦如自由国民爱国心与平和思想相缘也,可不鉴诸?”唯理主义是排斥任何的妥协和交易的,所以主人公不赞成工人用罢工的手段来争取自己的利益,她认为罢工的结果总是做工的吃亏,必须从根本上争取改变专制政体,消灭贫富悬殊的“不公平的规矩”才行。书中眉批写道:“俄国虚无思想,是由德国黑智尔?穴黑格尔?雪、麦喀士?穴马克思?雪、法国仙士门?穴圣西门?雪诸大智孕育而来,日人所谓社会主义也,其条理与礼运大同之义颇近,将来普及世界必矣。”又曰:“虚无党是主张共产主义,全从柏拉图的共和理想生出来。”这些都可以见出其唯理主义信仰的本色。唯理主义也是一种反妥协的完美主义,所以君主立宪显然是不对其胃口的,所以小说还指出:“虚无党是主张共产主义,全从柏拉图的共和理想生出来。”之所以可以接受这种君主立宪,是因为:“大抵民党的意思,总是不想太过激烈,反为酿成大变,因此都让了一步,只求和那政府立了几条各各自治的宪法,就可以上下相安无事,把那国家的生机发达起来。”小说还指出:“立宪的制度,虽是有益平民,若在利益上算计起来,那政府已经占了便宜不知多少。”书中眉批道:“做君主的不肯立宪,予民以权,正是第一等不受抬举的贱骨头。”

要达到这种完美主义的目标,显然靠渐进改良是行不通的,只能是彻底的破坏,所以小说中人物认为改革靠的就是暴动和暗杀:“若不用破坏手段,把从来旧制,一切打破,断难造出世界真正的文明。因此,我们欲鼓舞天下的最多数的,与那最少数的相争,专望求得平等自由之乐,最先则求之以泪,泪尽而仍不能得,则当求之以血。至于实行法子,或刚或柔,或明或暗,或和平或急激,总是临机应变,因势而施,前者仆,后者继,天地悠悠,务必达其目的而后已。”由此,这种以目的为手段辩护的伦理就成为一种典型的信念伦理:只要忠实于信念,就可以不择手段。苏菲亚以监狱为学校,终于参透了“那八风不动的道理”:“我

们只求自己心安理得,……只有自己从那公理上认定了一个安心的境界,横竖要向着他走,不求到了,不肯干休,这就是求仁得仁的道理。”于此可以看到20世纪的伦理政治化倾向已经开始萌生。

这位伪托女性的作者特别呼唤妇女投身于革命中来:“可恨我国二百兆同胞姊妹,无人有此学识,有此心事,有此魄力;又不但女子为然,那号称男子的,也是卑湿重迟、文弱不振,甘做外国人的奴隶,忍受异族的欺陵,视国耻如鸿毛,弃人权若敝屣,屈首民贼,摇尾势家,重受压抑而不辞,不知自由为何物。倘使若辈得闻俄国女子任侠之风,能不愧死么?”将革命与否诉诸人的思想觉悟和人格尊严,这对于自尊骄傲、渴盼荣誉的青年人具有特别的效力,也合于思想先行的逻辑。当时无政府主义革命者刘师培在世纪之初就制定了一个由种族革命到政治革命再到经济革命的无限革命路线:“地球上邦国环立,然自有人类以来,无一事合于真公。……自民族主义明,然后受制于异族者,人人皆以为辱;自民均之论昌,然后受制于暴君者,人人均以为耻;自社会主义明,然后受制于富民者,人人均以为羞。”⑨ 因此靠着这种思想上的次第觉悟推动行动上的不断革命,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主义竞争、制度攀比是唯理主义政治必然出现的现象,它显然带有非历史的唯意志主义色彩。它所讲求的只是理念上的彻底性、完美性,并不考虑被改造者的意愿和客观因素的制约,具有一种“万物皆备于我”的建构主义的豪迈气质。

自标为“闺秀救国小说”的《女娲石》更能代表接受这种理性启蒙之后的女性渴求平等的政治文化诉求,她所选定的方式也是暴动和暗杀,特别是暗杀,由女性来行使,更具隐蔽性也更容易成功,又有俄国女虚无党人暗杀成功的先例,所以女革命党人在革命兴起之初就占有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而且《女娲石》中的女革命党人还形成了其独具一格的做女革命党人的清规戒律,那就是由小说中的女子革命团体花血党所拟定的“灭四贼”和“三守”的信条:灭内贼:“我国伦理,最重家庭。有了一些三纲五常,便压制得妇女丝毫不能自由,所以我党中人要绝夫妇之爱,割儿女之情。这名叫灭内贼。”灭外贼:“外字是对世界上国际种族讲的。我党第一要斩尽奴根,最忌的是媚外,最重的是自尊独立。这名叫灭外贼。”灭上贼:“上字是指人类地位讲的。我国最尊敬的是君父,敬的是君父,便是独夫民贼,专制暴虐,也要服服贴贴,做个死奴忠鬼,这是我党中最切齿的。所以我党中人,遇着民贼独夫,不共戴天,定要赢个他死我生方罢。这名叫灭上贼。”最独特的是第四条“灭下贼”:“这下字是指人身部位讲的。人生有了个生殖器,便是胶胶粘粘,处处都现出个情字,容易把个爱国身体堕落情窟,冷却为国的念头。所以我党中人,务要绝情遏欲,不近浊物雄物。这便名灭下贼。”除了灭四贼,还有三守:“第一,世界暗权明势,都归我妇女掌中,守着这天然权力,是我女子分内事;第二,世界上男子是附属品,女子是主人翁,守着这天然主人资格,是我女子分内事;第三,女子是文明先觉,一切文化都从女子开创,守着这天然先觉资格,是我女子分内事。”这种女子革命显然只是一种单纯的秩序颠倒,以一种不平等取代了另一种不平等。除了颠倒男尊女卑秩序的女性中心主义诉求之外,《女娲石》的现代化想象也是来自于理性至上的科学主义,这与蔡元培的无政府主义乌托邦小说《新年梦》具有相通性。小说中的女革命党领袖秦夫人革命之外兼搞科学发明,发明了“吃饭机”、“电马”等现代科技产品;另一个女子革命团体白十字社会员楚湘云则发明了“洗脑机”可以对人的脑子进行“加工洗涤,使其拨乱反正”。这种发明显然是应革命时代的需要而产生的,革命就是要改造人性,使其适应于建立在理性基础上的新社会的需要。“洗脑机”的这一戏剧性的隐喻可以视为20世纪启蒙主义改造人性和国民性这一主题的源头。

另一篇女革命党人小说《女狱花》的激进更甚于前者:沙雪梅愤慨于当时“男尊女卑人权缺”的现实,读了斯宾塞的《女权篇》,立志要改变现状。她的丈夫秦赐贵是个迂腐的秀才,自从沙雪梅嫁了过来,即叫她涂脂粉、带耳环、缠小足,连外出走走,也要管起来。沙雪梅申言:“我又不是你买来的奴才,—切举动受你限制”,而丈夫竞诬其有了奸夫。雪梅大怒,

篇二:《《情感》学案》

《外国小说欣赏》话题《情感》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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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预习检测

1、情感的魅力表现在哪四个方面?

2、情感的处理要注意哪些?

3、情感是小说的动力,从那些方面理解?

4、阅读下面文字

现代小说:激情过后

在漫长的小说发展史中,情感在小说中的地位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哲学思想和小说美学的发展,从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再到现代主义,小说中的情感经历了一个逐渐“冷却”的过程。

在早期的小说中,叙述者常常以讲故事的方式在小说中现身,在讲故事的同时也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全知的叙述视角是这些小说最常使用的叙述角度。从18世纪的感伤主义文学开始,到19世纪初流行的浪漫主义,小说比较偏爱表现主观理想,着重抒发个人感受和体验。在浪漫主义那里,情感得到了小说史上最自由的抒发。小说里充满了奔放的情感,流动着作者掩饰不住的激情。

进入文学上的现代之后,机器工业时代中外部生存环境的变化,使得在小说中直抒胸臆成为一种矫情。现代小说开始刻意回避情感的暴露,不仅作者“离场”,而且情感退席,甚至小说里的人物也缺乏感情色彩。无论是(《城堡》)、局外人(《局外人》),还是洛根丁(《恶心》),都不再具有卡西莫多的痴情(《巴黎圣母院》)、聂赫留朵夫的负疚之情(《复活》)、于连的野心与狂热(《红与黑》)。我们也难以见到葛利高里“跪了下去,亲着儿子冰凉的粉红色的小手”而轻声呼唤儿子的场面(《静静的顿河》),不能再看到娜塔莎热泪盈眶、用痴迷的目光望着安德来公爵的场面(《战争与和平》)。

现代主义小说里的人物,是些远离现实生活的人,是经过作者的情感过滤之后刻意制造出来的不苟言笑、没有情感的冷面“符号”。博尔赫斯的《沙之书》里不急于写“我”被这奇书纠缠的心理,而着重探讨这书的神秘。法国“新小说”派的小说里,甚至取消了“人”,只写物。

这些小说不想以情感来打动你,只是想引起你对一些抽象问题的思索。现代主义小说是启智型的小说,它们略去了可能干扰你思考的场景背景、人物性格,透过与日常生活拉开距离,来考验你的智慧和理解力。它们陶醉于哲学的追问中,关注抽象的“人性”,而忽略了“人情”。

二、课后练习

1、就《山羊兹拉特》这一具体文本,通过情感对情节的推动作用,使学生体会到爱是怎样改变兹拉特命运的。

2、母爱是人类伟大的情感,《礼拜二午睡时刻》怎样含蓄地表现了这种感情?

篇三:《莫言小说中的暴力叙述》

莫言小说中的暴力叙述

李钦彤

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内容提要:从最初的《红高粱》的发表到现在面世的《檀香刑》,莫言的作品中一直存在对暴力的描写,他以独特的感官展示暴力带给人的生理和心理的感受。莫言展示人性的残忍,并揭示这种暴力残忍形成的原因,即源于生活的苦难对权力的渴求。他从儿时的饥饿、孤独的生存体验出发,以一种悲悯和宽容的眼光来看待这种暴力,希望以此来拯救人类的灵魂,给人们以希望。

关键词:暴力 苦难 权力 悲悯

自《红高粱》发表后,莫言一炮走红,他以奇绝的想象力和独特的感觉给文坛带来一股清新之气。莫言滔滔不绝、汪洋恣肆的语言和包容一切、容纳百川的叙述在当代文坛上具有别具一格的风采,他笔下的高密东北乡成为其梦魂萦绕的叙事空间,如同苏童的枫杨树故乡,阎连科的耙耧山脉,李锐的吕梁山,已成为一个文化地理空间。依托于高密东北乡,莫言写出了《红高粱家族》、《酒国》、《食草家族》、《丰乳肥臀》、《神聊》、《天堂蒜薹之歌》、《檀香刑》,既有江湖的快意恩仇,抗日的血泪牺牲,也有奇人异事,鬼怪神魔,土匪强盗往来其中,奇人异士络绎不绝。相对于余华的“文学的减法”①,莫言则是文学的加法,过去和未来,外在和内心,客体对象和主体意识,社会历史和个人记忆,错综复杂,纠..

缠不清。从《红高粱》到《檀香刑》,莫言的作品都打上了这种商标,在《红高粱》中,莫言讲述了在红透半边天的高粱地中,土匪余占鳌的英雄史和风流史,描写他的狂放不羁,有情有义,让人想起同样发生在山东境地的水浒英雄,聚义梁山,替天行道。《檀香刑》中则塑造了民间艺人孙丙的英雄形象,再现义和团的英雄事迹和民族气节。《红高粱》是其代表作,也是其成名作,这部作品以其独特的历史观和叙述视角以及对暴力、死亡的审美感觉打动了读者;《檀香刑》同样以残酷的刑罚挑战着读者的心理和生理,从始至终,莫言对暴力有种特殊的迷恋和迷惑,念兹在兹。本文试图分析莫言作品中暴力的描写,暴力背后所揭示的苦难、权力、人性以及作者创作的心理、心态。

一 从功利到审美

《红高粱》让莫言成名,在莫言笔下,抗战历史吸取了红色经典的粉饰铅华,被还以民间的本来面目,他以“灵性激活历史”②令读者为之振奋。同样,也以其对暴力、死亡的直面描写而令读者胆战心惊,觳觫不已。犹如红透半边天的红高粱,暴力鲜血弥漫于空中,在高粱地中氤氲不散。余占鳌为了自己的情欲,剥夺了吃拤饼的人的生命,血洗了单廷秀父子一家,并占了人家的房子。作品中更令人侧目的是活剥罗汉大爷的血腥描写,莫言动用自己独特的感觉,把视觉转化为听觉,以审美的姿态描写血淋淋的场面,挑逗着读者的心理承受能力。(作品)这一切的暴力描写都是为了表现高粱地东北乡人民的骁勇血性、狂放不羁而服务,余占鳌的血气方刚、敢做敢为,罗汉大爷的英勇不屈,即使是强奸犯余大牙,在临死时也表现了英雄气节。这是一群不适合用传统的道德伦理来评判的人,道德在这里延迟,更多被关注的是个人的生命感觉和生命体验。为了表现土匪所体现出来的原始生命力,叙述者以一种独特的激情和叙述腔调认同了这种暴力以及鲜血,而不自觉掩盖了其他生命的意志和价值。于是,单廷秀、单扁郎便成了这种叙述的牺牲品和淹没者,同时,这种情感倾向也淡化了作品的悲剧色彩。这种创作不由得让人想起土匪黑社会的经典代表作品——《水浒传》。在《水浒传》中,施耐庵塑造了形形色色的英雄好汉,江湖义士,他们聚义一堂,替天行道,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暴力、战争、死亡、血腥。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作者将过程一笔笔细细写来,巨细无遗,细致而酣畅淋漓,色香味俱全。武松为了报仇,血溅飞浦楼,将张都监府上的人全都认认真真地杀了,一个也不放过,丫鬟、佣人也成了他的刀下之鬼。李逵劫法场,沿着浔阳城临长江的大道突围,挥着板斧一路砍杀,见一个杀一个,连老百姓也不放过,砍上了瘾,沉醉其中,有乐而不思其返的味道。(作品)这一切都源于叙述者施耐庵的认同叙述,他的一种激情,一种欲望宣泄,一种愤懑情绪的排遣。在这里,读者出于对镇关西、张都监的愤怒不平,认

同了作者的叙述,鲁智深、武松们的暴行便得到了认可,甚至是赞许。在读者出于对弱者的同情和鲁智深的包打不平激情的双重作用下,镇关西的生命从那一刻起便不再属于他,他本人的主体意志和生命权利便被剥夺了,成了暴力的牺牲品。但是,在正义的名义下,暴力是否就可以为所欲为,畅通无阻?如果是这样,正义便成了暴力的同谋,成为杀戮的共犯,共同掌握着生杀大权。③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莫言私淑前人的良苦用心,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作品主题对于叙述腔调、情感倾向的制约,《水浒传》中为了塑造一个流传千古的黑社会,而放纵了暴力的横行,为了表现高密东北乡人民的血性、野性、豪情,莫言同样认同了这种暴力的泛滥;另一方面,便是中国作家内心精神结构的一脉相承:即是对暴力的渴望和迷恋。“中国文化有极其冷酷无情,极乏人文气息的一面。无论是就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而言,还是就日常生活形态而言,内心深藏着对于生命尊严的漠视和对于人性的敌意。”④但由于法制的规训和刑法的惩罚和恐吓功能,人们的这些欲望在现实中无法实现,于是作家便诉诸笔端,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生活是规范的,是受到限制的,而写作则是随心所欲的,是没有任何限制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将他的全部欲望在现实中表达出来,法律和生活的常识不允许这样,因此人的无数欲望都像流星划过夜空一样,在内心里转瞬即逝。然而写作伸张了人的欲望,在现实中无法表达的欲望可以在作品中得到实现。”⑤暴力以其是内心的渴望,故而使作家心醉神迷,念兹在兹,成为表现作家内心欲望和笔下主人公的原始生命力的最主要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不仅如此,在暴力和生命力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暴力与性也有暧昧关系,我们得小心翼翼从文本中纵横交错的关系中将其剥离出来。《红高粱》中,余占鳌与戴凤莲的风流史都与暴力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抢亲,野合,都以暴力为依托。战争的残酷也决定了暴力与性的存在意义,当人的生命时时处于死亡与毁灭的阴影下,就特别渴望着它能迸发热力与激情。

中篇小说《玫瑰玫瑰香气扑鼻》中,黄胡子与副官长为了争夺“玫瑰”,结下了仇怨。怯于副官长的武力,黄胡子将愤怒、仇恨转移到了红马的身上,他毒打红马,赛马时,他在马鞍中放了针,导致副官长的失败,让司令把玫瑰抢走。然后,他将自己一手导演的败局的失败的仇恨都转向了副官长,在相互厮打中杀死了对方。在作品中,马的意象一次次出现,马的奔跑姿势,昂首嘶鸣的形象,被认为是男性的象征,是性的升华——生命的自我实现的象征。⑥黄胡子一次次毒打红马,象征着他的情欲的难以实现的愤怒,暴力由此而产生。黄胡子这个人物,让人很容易想起苏童《十九间房》中小兔、小鼠式的人物——春麦,怯懦的春麦面对土匪头子睡自己的老婆,敢怒不敢言,无奈中,把仇恨发泄在老婆身上,手中的砍刀没有砍向土匪头,却落在妻子的手臂上。在暴力的对抗中,暴力最终指向了更弱的对象。女性又一次成了男人争权夺势,争夺欲望权的牺牲品。短篇小说《翱翔》中,为了维护乡村伦理制度、婚姻制度,男人世界的权威和对女子的完全所有权,他们像疯狗一样去捕捉燕燕,对于他们来说,“跑了新媳妇,是整个高密东北乡的耻辱。”为此,他们对一个弱女子使用了弓箭、鸟枪、狗血。叙述者同情燕燕的不幸,为她插上了飞翔的翅膀,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燕燕终究没能逃脱男人统治的世界,成为农村换亲的牺牲品和男人暴力的侵犯对象。

莫言以暴力的展示挑逗、挑衅读者的心理承受能力在《檀香刑》中则发挥到了极限,淋漓尽致描写展示残酷的刑罚。与《红高粱》中的剥皮表演的偶一为之相比,《檀香刑》中可以说是蔚为大观,惨烈冷酷,其中有七大刑罚处决场景:赵甲看刽子手处决犯人;刽子手余姥姥腰斩库丁;余姥姥和赵甲用“阎王闩”处死太监小虫子;赵甲斩首“戊戌六君子”;余姥姥凌迟妓女美女;赵甲凌迟钱雄飞;赵甲给孙丙上檀香刑。行刑场面越来越壮观,惩罚技巧也花样翻新,技术越来越出神入化,鬼斧神工。莫言发挥其奇崛怪异的想象力,用汪洋恣肆的如椽之笔为我们展示一个个令读者悸动、颤栗的残酷冷漠世界,血肉横飞,鲜血四溅,惨绝人寰,暴殄天物,给读者带来生理的恶心和精神上的震撼。在每一次的刑罚处决中,莫言动用一切感官,视觉、听觉、味觉酣畅淋漓、快意无比地展示着刑场上的腾腾杀气。

在刑法的展示中,莫言为我们揭示了权力的微观物理学在肉体上的运作,在刑罚中,惩罚者和被惩罚者的二元对立体现的是君主本人的过剩权力和罪犯的权力的匮乏,⑦昭示着双方权力力量的悬殊和不可逆转的倾斜,并将这悬殊对比在刑罚中发展到极致。正是为了展示君权的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库丁、小虫子、戊戌六君子、钱雄飞、孙丙的肉体变成了展现统治者权力的最佳所在。在这种公开处决的仪式中,旁观者和围观的民众成为了主角。他们是权力威慑的对象,“公开处决的目的是以儆效尤,不仅要使民众意识到最轻微的犯罪都可能受到惩罚,而且要用权力向罪人发泄怒火的场面唤起恐怖感”⑧在刽{激情小说网}.

子手处决小虫子和钱雄飞时,旁观的太监、宫女、大臣、新军吓得面如土色。但是角色却是多义的。一方面他们是恐吓对象,但同时他们也是一个主动、好奇的围观者,通过喝彩、鼓掌,他们将这种处决仪式变成一个狂欢节,在这狂欢的节日,满足他们猎奇、嗜血的心理,为此他们对刑罚趋之若鹜,争先恐后,来看一场罕见的人生景观。(作品)在这些处决场面中,观众看到了某种程度的痛苦的展示,可以经过计算的痛苦等级,砍头、腰斩、凌迟、檀香刑,从零度酷刑到痛苦延长,再到痛苦极点,“极刑是一种延续生命痛苦的艺术,它把人的生命分割成上千次的死亡,在生命停止之前,制造最精细剧烈的痛苦”。⑨凌迟钱雄飞,给孙丙上檀香刑,让观众欣赏到了这种痛苦的量化艺术,这种艺术恰恰满足了观众的猎奇心理,“观众所感兴趣的是揭示真相的时刻:每一个词语、每一声哀嚎、受难的持续时间、挣扎的肉体、不肯离开肉体的生命”。⑩观众的这种嗜血心理让我们想起鲁迅笔下的看客,在鲁迅笔下,主要针对看客的愚昧麻木,但看客同样表现了这种狂欢节的侧面,他们鼓掌喝彩,不仅希望能看到犯人的痛苦,刽子手的技巧,也希望听到在即将处死这个保护伞下罪犯的胡言乱语,对自身行为的无悔和对官方、政府、法律的咒骂。

从《红高粱》到《檀香刑》,莫言毫不吝啬也不惮于展示暴力,残酷景观,暴力即景一再在笔下流露,步步升级,不可遏止,有如秋天的雨横风狂让人好奇而又恐惧。这其中,莫言经历了从表现民族的原始生命力的功利到暴力的审美,“寻根主义者开始重新诠释和扩展他们手中的暴力语汇,把它与原始生命力的语义分离,而后从暴力自身的形而上语义出发,将其逼入美学的极限。”○11这也正如莫言自己所说:“我之所以能够如此精细地描写酷刑,其原因就是我把这个当成了戏来写。”○12但无论如何转换,在暴力描写的背后隐含的是叙述者一贯的心理行为模式,一种无法抹去的经验记忆。莫言曾在一篇谈短篇小说的短文中谈到少年时读鲁迅《铸剑》时的感受:“那犹如一块冷铁的黑衣人宴之敖者、身穿青衣的眉间尺、下巴上撅着一撮花白胡子的国王,还有那个蒸气缭绕灼热逼人的金鼎、那柄纯青透明的宝剑、那三颗在金鼎的沸水里唱歌跳舞追逐啄咬的人头,都在我的脑海里活灵活现”,这种印象深深影响了莫言的少年时代,长大之后,再读《铸剑》,每读一次都有新的感受,“渐渐地我将黑衣人与鲁迅混为一体,而我从小就将自己幻想成身穿青衣的眉间尺”。13一旦莫言将这种感受付诸笔端,便形成作品独特的腔○

调,独特的氛围,一种对暴力渴望迷恋所造成的激情,这种感受紧紧抓住了莫言,使他念念不忘。正如一位评论家所说:“对莫言来说暴力与死亡可能是出之于作者对传统重负所造成的反抗,也可能是个人心里历史印痕重现的结果”。○14因此,除了童年的阅读体验之外,影响莫言暴力的叙述便是童年的生活体验,即对孤独、饥俄等苦难生活的恐惧记忆和反抗,《枯河》既是根据他少年时偷萝卜的一段亲身经历所写。在文本中,将这种生活的体验变成一种回忆,将恐惧和难耐转化成一种向往,一种希望,这种饥饿和孤独变成了他以后创作的财富,一个被饿怕了的孩子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便成了他写作的动机。

《枯河》中“他”闯了祸,砸死了书记的女儿——小珍子,于是不可饶恕的他开始遭到一系列的暴力打击。哥哥很有力连续踢他的屁股,甚至想砸死他,平时从没打过他的母亲先用带着铜顶针的手狠狠抽他的耳门子,然后用一根干棉花柴抽他,直到抽成光杆,父亲则用盐水泡过的麻绳子抽打他。在莫言笔下,家庭没有了温情,没有了爱护和关怀,没有了欢乐,传统家庭伦理崩溃,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互为仇敌的冷酷双方,家成了一种荒原式的体验,手足之情天伦之乐荡然无存,代之以血腥的仇恨和毒打。他的行为影响了家中的其他人的生存,哥哥当兵的希望因此而破灭,对父母来说,不仅丧失了自尊,还要生活在权力惩罚的恐惧中。莫言并不为了简单展现家庭暴力,人性的丧失,而是揭示出其背后的原因,讲述每个个体的生命体验,以求逃出传统伦理道德的批判,“它不探索生命感觉的一般法则和人的生活应遵循的基本道德观念,也不制造关于生命感觉的理则,而是讲述个人经历的生命故事,通过个人经历的叙事提出关于生命感觉的问题”。○15对于父亲来说,他对孩子的闯祸负有责任,于是他不惜以尊严为代价,跪下哀求书记,这其中又处于给对方带来伤害的愧疚、真诚的道歉,也有出于对基层政治权利的

恐惧,对业已贫穷的家庭生活的担忧,于是,为了弥补这种创伤和残缺,他只得以毒打泄愤的方式来维护自我生命感觉的完整与充盈。父亲这个人物做出的有违伦理的举动,是他以否定别人的生命感觉为前提的。当他在这种否定中只考虑外部世界对他本人的生命感觉和生命体验的影响时,殴打家人便成为显现他生命意志的方式。而这一切源于对苦难生活的挣扎与妥协,抗争与恐惧。同样展示苦难,莫言没有描写家庭成员如何相互扶持,共渡难关,而是通过家庭成员之间的互相虐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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